半島記者　劉雪蓮

十幾天時間收到四五家機構的少兒編程課程推送,有的邀請免費試聽,有的甩出低價禮包,前幾日還是199元的5節課優惠到49元,沒過幾天又優惠到9.9元。少兒編程教育市場,烽煙四起。

日前,教育部公布2019年29項正規競賽名單,所有學科類競賽全部后移到高中階段。小學初中段競賽,科技類可謂一枝獨秀。在科技類競賽中游刃有余的編程,兼之近年來越來越多納入中高考,被不少人認為是少兒教育最后的“蛋糕”,競相追逐。有業內人士擔心好好的編程教育恐重走“奧數”功利之路。

現象>>>

少兒編程市場烽煙四起

“前段時間在手機上看了幾條少兒編程的信息,然后十幾天時間,朋友圈就收到四五家少兒編程機構的廣告推送。”劉女士的孩子今年小升初,偶爾和朋友聊起編程的事兒,本來只想隨便關注下,沒想到編程浪潮來得如此兇猛。

在劉女士的手機微信收藏中,記者看到了不同編程機構的廣告推送,有西瓜編程、核桃編程、糖果編程、編程貓、童程童美等,線上線下機構齊全。

記者逐一瀏覽這些編程廣告推送,西瓜編程、核桃編程和糖果編程打的都是價格戰。

西瓜編程推出零基礎班,三人團購價159元每人,七周學完零基礎編程全部課程,馬上報名還送119元編程套裝。開課7天內無條件退課。

核桃編程,好友特惠價,49元每5次課。

糖果編程,原價499元的課,3人拼團5節課49元。

而這樣的優惠價并不是底線。每5次課49元的核桃編程,在4月25日突然給出9.9元5節課的限時優惠。

與以上3家直接拋出的低價攻勢不同,編程貓和童程童美主推免費試聽課,當然試聽的第一步就是先獲取你的手機號碼,然后加你微信好友。

記者留下手機號碼,申請了一節童程童美的免費編程課。申請后十幾分鐘,北京總部工作人員打來電話,落實孩子基本情況。又過了半個多小時,青島校區工作人員來電,商量試聽課時間,詳細詢問孩子學校、年齡、姓名等信息,忙著加家長的微信。

“之前有些編程機構和學校合作,給學校提供基礎免費課程,有興趣的孩子再自己花錢深入學習,是比較容易獲得生源的。”島城一位業內人士告訴記者,現在類似課程進校園管控很嚴,機構從面對學校的大批生源到社會上的一個個生源,招生難度大幅增加,競爭也就更加激烈。

根據艾瑞咨詢發布的《中國少兒編程行業研究報告》,截至2018年10月,少兒編程行業市場規模為30億至40億元,用戶規模約1550萬。據不完全統計,市場上已經有200多個少兒編程類創業項目與公司。

考試>>>

編程漸入中高考

少兒編程教育烽煙四起的背后,是近些年來頻出的編程利好政策的刺激。

2017年浙江省高考改革,首次將信息技術納入高考科目,成為考生的選修科目之一。考試范圍包括編程、數據庫處理、表格處理等。

當年,有48所“211”高校的338個專業,指定信息技術為選考科目。在高校公布的選考科目范圍中,它的上榜率排名第三,僅次于物理和化學。

從2019年浙江省公布的選考科目范圍來看,高校自動化類、計算機類、通信工程類、電子信息類等專業,還是有不少將信息技術定為選考科目。此外,像北京外國語大學的英語專業、中國人民公安大學的刑事科學技術、公安視聽技術等專業,也都把信息技術定為必選科目。

從2017年起,編程也進入青島的中考。2017年青島市中考,信息技術科目的選擇題、判斷題去掉了原來的PhotoShop和Flash,增加了機器人、3D打印和C語言程序設計三部分內容。

“信息技術2016年起開始使用新教材,編程內容的比重就很高了。”青島第二實驗初級中學的信息技術老師肖偉平告訴記者,現在七年級學生的信息技術課,主要就是講編程。在中考試題的選擇題和判斷題中,編程類題目會占到15分到20分。

“學生在校正常學習,應對中考里的編程內容是沒有問題的。”肖偉平表示,如果只是通過中考,學生沒必要進行校外學習,但是對于部分在編程上很有天分的學生來說,出去學一學,參加一些比賽,還是很好的。

2018年,天津、南京把科技類特長生納入中考特長生招生隊伍中。

近幾年編程漸入中高考,與國家的一系列政策密不可分。

2017年7月,國務院印發《新一代人工智能發展規劃》,鼓勵實施全民智能教育項目,在中小學階段設置人工智能相關課程,逐步推廣編程教育。

2019年3月,教育部公布的《2019年教育信息化和網絡安全工作要點》則指出,今年將啟動中小學生信息素養測評,并推動在中小學階段設置人工智能相關課程,逐步推廣編程教育,也將編制《中國智能教育發展方案》。

2019年度面向中小學生的全國性競賽活動名單

序號 競賽名稱 主辦單位 競賽面向群體

科技創新類

1 全國青少年科技創新大賽 中國科協青少年科技中心 小學、初中、高中學生

2 中國青少年機器人競賽 中國科協青少年科技中心 小學、初中、高中學生

3 全國青少年創意編程與智能設計大賽 中國科協青少年科技中心 小學、初中、高中學生

4 “童創未來”全國青少年人工智能創新挑戰賽 中國少年兒童發展服務中心 初中、高中學生

5 全國青少年電子信息智能創新大賽 中國電子學會 小學、初中、高中學生

6 全國中小學信息技術創新與實踐大賽 城鄉統籌發展研究中心 小學(三年級以上)、初中、高中學生

7 全國中小學生創·造大賽 科技日報社、中國發明協會 小學、初中、高中學生

8 青少年科學調查體驗競賽 中國科協青少年科技中心 小學、初中學生

9 “明天小小科學家”競賽 中國科協青少年科技中心 高中學生

10 全國青年科普創新實驗暨作品大賽 中國科學技術協會 初中、高中學生

11 全國中學生天文知識競賽 中國天文學會 初中、高中學生

12 全國防震減災知識大賽 中國地震災害防御中心 初中、高中學生

學科類

13 全國中學生數學奧林匹克競賽 中國數學會 高中學生

14 全國中學生物理奧林匹克競賽 中國物理學會 高中學生

15 全國中學生化學奧林匹克競賽 中國化學會 高中學生

16 全國中學生生物學奧林匹克競賽 中國植物學會、中國動物學會 高中學生

17 全國中學生信息學奧林匹克競賽 中國計算機學會 高中學生

18 世界華人學生作文大賽 中華全國歸國華僑聯合會 高中學生

19 全國中學生科普科幻作文大賽 中國科普作家協會 高中學生

20 葉圣陶杯全國中學生新作文大賽 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 高中學生

21 高中生創新能力大賽 中國老教授協會 高一、高二學生

22 “外研社杯”全國中學生外語素養大賽 北京外國語大學 高中學生

23 中國日報社“21世紀杯”全國英語演講比賽 中國日報社 高中學生

24 “希望杯”全國數學邀請賽 中國國際文化交流中心《數理天地》雜志社 高中學生

25 “地球小博士”和“環保之星”全國地理科普知識大賽 中國地理學會 高中學生

藝術體育類

26 全國中小學生繪畫書法作品比賽 中國兒童中心 小學、初中、高中學生

27 中日青少年書畫友好交流大賽 人民中國雜志社 小學、初中、高中學生

28 全國青少年科學影像大賽 中國科協青少年科技中心 小學、初中、高中學生

29 絲路國家青少年國際攝影競賽 中國藝術攝影學會 小學、初中、高中學生

競賽>>>

科技類成小初競賽最大陣地

4月10日,教育部辦公廳公布2019年度面向中小學生的全國性競賽活動的通知。

經自主申報、專家評審和公示等程序,確定“全國青少年科技創新大賽”等29項競賽活動為2019年度面向中小學生開展的全國性競賽活動。

教育部在通知中明確指出:除本次公布的競賽活動以及根據教育教學需要,由教育部按規定組織開展的競賽活動以外,其他所謂全國性競賽包括通過網絡形式舉辦的全國性競賽均不合規,不得在任何區域內實施。

在這29項拿到“身份證”的競賽中,科技創新類12項、學科類13項、藝術體育類4項。

學科類競賽的數量最多,包含了大家最熟悉的數學、物理、化學、生物和信息學五大奧賽,以及葉圣陶杯全國中學生新作文大賽、中國日報社“21世紀杯”全國英語演講比賽等作文、英語競賽。

信息學奧賽的入圍最具戲劇性。今年1月28日,教育部第一次公布2019年全國性競賽活動名單時,信息學奧賽并不在名單中。正當大家猜測原因時,信息學奧賽主辦方中國計算機學會的秘書長杜子德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信息學沒入圍,是因為沒有申報,原因則是不能滿足競賽要求的“零收費”。

信息學奧賽沒有進入名單就是違規的,對于一個違規的競賽,高校自招能認可嗎?正當家長們擔心不安時,2月25日,教育部又發了一個2019全國競賽的補充名單,名單里只有一個名字,那就是信息學奧賽,一切塵埃落定。

學科類競賽雖然受關注程度最高,但所有學科類的競賽只能在高中階段參加,小學、初中不能。

再看12項科技創新類競賽,只有“明天小小科學家”類的要求高中學生參加。大部分是小學、初中、高中都可以參加,如全國青少年科技創新大賽、中國青少年機器人競賽、全國青少年創意編程與智能設計大賽、全國青少年電子信息智能創新大賽、全國中小學信息技術創新與實踐大賽、全國中小學生創·造大賽等。

“這些科技類比賽,編程教育大多可以完美切入。”一位業內人士表示,在從嚴把控的競賽形勢下,科技類競賽成為小學初中階段競賽最后也是最大的陣地。

擔憂>>>

火爆編程恐重蹈奧數覆轍

今年是青島小升初特長生招生的最后一年,明年起不再有小升初特長生。而從中考青島各高中的情況來看,特長生招生依然還是藝體生的天下,暫時并未分一杯羹給科技類特長生。

“小學初中階段的科技類競賽,看上去好像對升學沒什么作用,但是到了高中有信息技術奧賽啊。”島城一位初中校長告訴記者,五大奧賽里,目前只有信息技術奧賽是可以從小學、初中就擦著科技類競賽的邊走的,大家對于科技類競賽的重視,不少直指高中的信息技術奧賽。

六年級學生寧寧最近被媽媽催著開始學編程,但是她并不喜歡。“我可能會去的初中,科技類比賽成績不錯,學校編程是特色,會選拔編程特色班。”寧寧說,媽媽在學校咨詢時,學校老師提到一些往年編程獲獎孩子,到了高中后獲得信奧大獎去了名校的故事,然后就很心動。

與學校羞答答地打擦邊球不同,一些社會編程培訓機構將編程教育的目標直接與信奧掛鉤。今年3月下旬,一家知名少兒編程培訓機構,在成都熱推信息學奧賽出題人講座,一時引起軒然大波。全國青少年信息學奧林匹克競賽辦公室澄清:一是從來沒有這樣一位奧賽的出題人,另外辦公室和這家編程機構也并無合作。

在這家機構位于延吉路上的培訓點,一進門就是大幅的信息學競賽獲獎學生名單展示,各種國家重視編程教育的文件反復張貼。針對小學四年級以上且參加信息學奧賽測試60分以上者開展信息學奧賽培訓。

線上編程培訓機構,不少也是從趣味編程開始,將最終目標定位于信息技術奧賽。

“編程和信奧之間差得還很遠,如果家長覺得孩子學習編程,就能參加信奧,那想得有些簡單。”李靖做過多年小學信息技術老師,又在市南區教育研究中心負責過信息教育類相關項目,是青島很早一批教授編程的老師。在李靖看來,孩子接觸編程,可以很好地鍛煉數學思維,包括激發學生動手創造的熱情,編程好的孩子很多數學成績都不錯,但能到信息學奧賽這一層次的,只有極少數的孩子。

業內人士表示,在一個人工智能迅速發展的時代,中小學生學習編程類課程,值得鼓勵。但在學習的過程中,無論是校內還是校外,都應避免功利化,以免忽視對學生素養和興趣的培養。家長也要根據孩子的自身情況,理性選擇,因為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適合學習編程。

而一些編程機構把主要精力放在營銷而不是課程研發上,在社會上營造孩子不學編程就會輸在起跑線上的焦慮氛圍,讓不少業內人士擔心,在國內剛剛興起的少兒編程教育,因為過于功利,重蹈當年奧數覆轍。

孩子:從玩游戲到設計游戲

上小學二年級的壯壯,每到周四晚上都會迫不及待坐到電腦前,享受他的編程課。原先他玩植物大戰僵尸、憤怒的小鳥等游戲,而現在,他每節課的任務是設計這些游戲,上了四五節課的他,設計簡單小游戲已經沒有問題。

壯壯的每節編程課是這樣度過的:開始看老師的講課視頻；之后有作業練習,他現在學習的是圖形化編程,作業就是用鼠標拖動各種模塊來完成任務；最后,做完作業提交,發朋友圈打卡,然后老師會批改作業、給出評價建議。

“前一陣我同學分享了節編程的試聽課,壯壯試聽之后激動得晚上睡不著覺,就給他報了。”壯壯的媽媽孫女士告訴記者,這個編程課56節1999元,現在每周一節,平均35元一節課。在孫女士看來,兒子的網上編程課和他在培訓機構上的樂高課有些像,都是拖拉這種編程的模塊完成任務,只不過樂高是控制實際的玩具操作,而網上編程課是動畫操作。

4月25日晚,記者旁觀了壯壯的一節編程課。這節課的主要內容是克隆以及移動植物大戰僵尸中的僵尸。這節課共有兩個教學視頻和兩項作業。第一個視頻講如何克隆僵尸,比較簡單,壯壯看完視頻,很快做完作業提交,提交后屏幕上出來一個二維碼。壯壯喊媽媽過來掃描二維碼,因為只有掃了二維碼分享到朋友圈,老師才能給批改作業。

第二個視頻是講如何移動僵尸,明顯比第一個要復雜得多。壯壯看完視頻做作業時遇到困難,于是點擊老師專屬按鈕尋求幫助。和老師間的對話并不是實時的,更像微信留言,壯壯發了幾條留言,老師也沒弄明白他到底出了什么問題,壯壯就有些煩躁。最后還是壯壯媽媽幫助解決了問題。

壯壯的這節編程課,用時約1小時。

“網上編程課雖然非常方便,但是容易出現一個問題,那就是孩子遇到的問題有時不能及時解決。”李靖說,現在的網上編程課,一般都不是老師和學生實時互動,而是老師提前錄好教學視頻,讓學生觀看,然后做作業,孩子遇到的一些問題,老師經常不能及時發現。這時,如果父母不懂,老師又不能及時解決,孩子就會對編程失去興趣,以后都不太想碰。

老師:既懂編程又能教好的挺少

小學六年級的小溪,平時很喜歡玩電腦,但是對于學校的編程課卻并不是很感興趣。小溪學校六年級的信息技術課上有了編程課,學的是Scratch,最基本的圖形化編程。

“老師每次上課就是講講怎么拖動那些模塊完成任務,然后讓我們自己做。”小溪覺得編程課就是機械勞動。不過,后來小溪接觸到了一個國外的編程網站,雖然沒有老師指導,但是她在那個網站上卻玩得很開心,覺得比學校的編程課有意思得多。

“師資是學校編程教育很短缺的一塊兒。”李靖表示,在現在的中小學,既懂編程,又能把編程講好的老師并不多,很多老師只是在把課堂任務完成而已。李靖老師認為,有些老師甚至把編程課變得更無趣了,孩子本來可能對編程還有些興趣,聽了這些老師的課,也了無興趣。

學校里優秀的編程老師少,編程教育機構的師資情況也并不樂觀。記者采訪發現,目前的各類編程教育機構,無論線上還是線下,通常的套路都是推出一位名師當旗幟,其余師資情況不明。

“和相對成熟的英語、音樂、舞蹈等培訓市場不同,編程市場還是新興市場,沒有充足的師資準備。”一位業內人士告訴記者,真正的編程高手,很少會選擇到教育機構來,而且懂編程也并不意味著懂孩子。

瀏覽網上的青島編程教師招聘信息,月薪多在3000元到6000元,要求一般是計算機類、信息類、師范類畢業生,然后喜歡孩子,還有的機構歡迎在校生實習。

家長:多做些了解少聽些忽悠

記者在采訪中發現,不少家長關注編程,但是卻并不了解編程,不知道孩子學編程到底是在學啥,在幫孩子選擇編程課程時,很容易被教育機構的工作人員帶著走。

家長們對編程的理解一般就是可以鍛煉孩子的邏輯思維,有助于提高孩子學習成績,再然后,可以參加信息學奧賽。

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幾個還不錯的編程網站(見下方圖表),這幾個網站或者完全免費,或者有大量的免費資源。家長們可以先通過這幾個網站,對編程有個感性認識,然后再幫孩子更理性地選擇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