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記者　劉丹陽　景毅

國際郵輪載客量較大、人員密集,醫療衛生條件有限,航行時間較長,一旦暴發傳染性疾病,極易形成較大規模的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郵輪疫情防護也成為相關部門和輿論關注的重點。

滿載4806人的巨型郵輪漂在海上、十余人發熱、100多位湖北籍游客……不久前在天津郵輪母港外,就上演了一場全線動員、海陸空齊上陣的郵輪疫情防疫戰。整個戰斗過程環環相扣,分秒必爭,仿佛一部極限營救大片。最終當地僅耗時24小時就成功排除疫情感染,將全船4806人全部排查完畢,并將所有游客安全迎接進港上岸。半島記者經過多方采訪,復盤了當時緊急而驚險的場面。

警報!

巨型郵輪上有15人發熱

時間撥回到1月20日下午。伴隨著一陣悠長的汽笛聲,被譽為“海上夢幻宮殿”的“歌詩達賽琳娜號”豪華郵輪緩緩駛出了天津東疆郵輪母港,帶著滿懷期待的3706名游客和1100名船員,開啟了赴日本的六天五夜往返航程。“歌詩達賽琳娜號”背后是一串串閃光的數字,總噸位114500噸,長度290米,寬度35.5米,甲板層數14層,最高航速23節,總房間數多達1500間,堪稱目前全球正在服役中的最大最豪華郵輪。2019年9月份,這艘海上巨無霸還曾到訪青島。來自全國各地的游客在青島郵輪母港登船,享受海上豪華之旅。

在從天津港出發的最初幾天里,海上的賽琳娜號短暫地成為了一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由于在航海過程中,郵輪上的信號時好時壞,沒有網絡,船上的人失去了外界的消息,渾然不知新冠肺炎疫情已經在全國范圍內迅速蔓延開來。

作為一艘豪華郵輪,賽琳娜號擁有各種豐富的娛樂設施,游泳池、電影院、健身房一應俱全,游客們盡情享受著美食、購物、派對,一切看上去,與以往的航程并無兩樣。

1月23日,郵輪停靠日本佐世保港,手機短暫恢復信號,就在這時,船上的人員陸陸續續看到了疫情的相關信息。郵輪靠岸時,乘客張云萍的微信開始不停地彈出消息。“家里人問我船上有沒有事,還能不能按期回家,我當時還覺得莫名其妙。”張云萍說,隨后,她翻了翻朋友圈和微博,這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一下子就慌了,害怕船上有人感染,更怕登不了陸,回不了家。”

當天,賽琳娜號的船員接到了通知,允許戴口罩上班,但由于事發突然,許多人都沒有準備口罩,乘客也是一樣。更令人精神緊張的是,船上先后發現了15例人員發熱情況,有2例是兒童,還有13例船員,其中10例還是外籍船員。

隨后,這艘豪華郵輪開始返航,滿載著孤獨與未知的危險,行駛在茫茫大海上。恐慌的情緒在整艘船蔓延,甚至開始人人自危,生怕自己不小心接觸到病毒。“看到人戴口罩緊張,看到人不戴口罩更緊張,我多數時候都躲在船艙不敢出來,簡直像蹲監獄。”張云萍說,那段時間,自己玩心全無,一心只盼著能早點靠岸,早點回家。由于對疫情的信息掌握得并不全面,當時遇到湖北口音的游客,她也會刻意保持距離。“當時真是明白了到什么叫‘大家都在一條船上’。”

按照行程,賽琳娜號離開佐世保港后,將于25日返回天津,但25日凌晨,郵輪接到通知,將暫時停駐錨地不進港,將有專人登船排查檢測。得知這一消息,船上的人喜憂參半,一面是感覺看到了希望,一面也擔憂檢測結果不樂觀。

緊急!

一聲令下全線上陣

透過船上房間的窗戶,張云萍發現,除夕夜的海上一片靜寂,遠處的燈光若隱若現。除船長等工作人員外,張云萍和多數游客并不知道,在天津港主航道21號燈浮北側臨時拋錨的“歌詩達賽琳娜號”并不孤單,天津海事局“海巡0204”輪一直在郵輪錨泊水域值守應急,其他海巡船隨時待命。而在天津的另一個地方,一場救援風暴正在急速醞釀中。

“船上有100多名來自湖北的游客,另外全船初步發現有15名發熱人員,有2名兒童,其他13人均是船員,且10名船員為外籍船員。”1月24日除夕傍晚,一道道電波從郵輪傳到了天津港。

4806人,人員組成復雜,如果真有疫情怎么辦?出現感染甚至重癥病例怎么辦?如果出現感染病例需要全船隔離,短時間去哪找這么大的場所?天津當地最高指揮機構緊急召開會議,問題被一個個提出,誰來負責醫療檢測?誰來運送交接?誰來維護秩序?誰來通報信息?誰來解決食宿……

在天津市委、市政府指揮下,當地第一時間啟動應急預案,細化應急處置措施,落實進港船舶登船排查檢測、離崗船舶暫時停航的指令。天津濱海新區牽頭與市衛健委、市交委、市公安局、港航局、東疆保稅港區管委會以及天津海關進駐郵輪母港,連夜研究處置方案,進入一線臨戰指揮。除夕夜,時鐘一分一秒地轉動,一個個預設的問題和方案被迅速確定下來:第一、按照有關管理規定,“歌詩達賽琳娜號”郵輪停駐錨地暫不進港；第二、立即組織專家、醫務工作者登船采樣、開展流調,第一時間掌握現場情況,為進一步決策提供依據；第三、天津東疆郵輪母港全部郵輪航線即日起停航,開航時間依據疫情情況而定……

一聲令下,交通運輸委、衛健委、公安局、天津港、海關……所有涉及單位全部準備就緒,一場郵輪防疫戰在天津正式打響。

登船!

10小時排查全船4806人

在除夕夜的萬家燈火中,天津濱海新區緊急召開疫情應急準備工作會議,天津東疆海關旅檢二科科長王世魁和濱海新區應急辦、衛健委等相關負責人一起參加新區聯防聯控會議,商討疫情應急處置的相關事項。他將現場情況和會議討論結果迅速匯報上級領導,天津海關啟動應急機制,抽調人員緊急備戰,全力以赴應急處置。

新春零點鐘聲響起。此刻,由東疆海關副關長王奉新帶隊,抽調東疆海關、南疆海關、保健中心的工作人員組成臨時的疫情應急小組集結完畢。他們帶著采樣需要的物品、穿上厚重的防護服準備搭乘拖輪登上郵輪。

25日凌晨1時許,根據天津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指揮部的要求,確定該輪實施錨地登輪檢疫,排查檢測。

25日凌晨5時許,這支由濱海新區衛健委11人和海關檢驗檢疫局7人組成的小分隊乘拖輪登上了“歌詩達賽琳娜號”。

隨即分成兩組對全體游客逐一進行體溫檢測。

按照工作指示,王世魁帶著處置人員立即開始檢疫工作,對船上申報及醫學巡查工作發現的有癥狀者逐個開展流行病學調查、醫學排查。張云萍和家人也順利通過體溫測試和問診。

“17個!”排查發現,船上比接到報信時多出2名發熱人員,共有17人體溫異常,小分隊將這17人隔離并分別采集咽拭子樣本。

除了這17位發熱游客,船上100多名湖北籍游客也是重點排查對象,排查中工作人員對其中有14天內居住或到過武漢的多人開展初步流調,重點排查其旅行史和健康狀況。

1個、2個、3個……4806個,從25日凌晨5點登船,直到下午3點排查才全部結束,10個小時中,小分隊18人水米未進。

起飛!

直升機懸停取走17例樣本

17個發熱游客的咽拭子樣本,必須第一時間檢測出結果,耽誤一分鐘,船上疫情擴散的風險就增加一分。而郵輪停駐錨地,并未靠岸,錨地距離碼頭十五六海里,如果用常規的接駁船運送,前后要耽誤三個小時。

面對這樣的情況,后方指揮早有準備,他們決定采用直升機運送樣本。這邊工作人員登船檢測正緊鑼密鼓地進行,另一邊,天津方面也已經緊急安排調度好了直升機,準備支援。

中信海直天津分公司總經理李世棟,接到渤海石油管理局協調部急調直升機支援的電話時,正是凌晨時分。李世棟擁有27年直升機駕齡,完成過無數次海上救援任務,意識到事態嚴重性后,他二話不說,放下電話直奔單位。

“采用直升機運送樣本,這是國際上最快捷的應急救援模式。”李世棟說。

由于船上情況不明,李世棟一直在與東疆海關人員反復溝通,最終在凌晨2點多確定了應急方案。凌晨3點,李世棟與兩位同事在公司會合,整裝待發；抵達塘沽機場后,他們換上了防護服,戴好了口罩,駕駛著B-7005號直升機,從早上7點至10點多,先后三次升空進行勘察飛行,并于10點48分抵達賽琳娜號船尾左舷絞車點處,在甲板六七米上方懸停。

隨后,放置了17份檢測樣本的黃色標本箱,以懸吊方式緩緩升空,進入機艙,直升機開始向海岸飛行。飛機降落后,樣本箱隨即被送上等候在此的轉運車,由警車開道送至天津市疾控中心化驗檢測。

等待結果的幾個小時,船上異常的安靜,所有人都在屏氣凝神,靜候佳音。經過3個多小時的緊張檢測,檢測樣本全部為陰性,排除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疫情!

消息傳回郵輪,所有人都長舒了一口氣。自得知疫情以來,郵輪上每一個人都備受煎熬,張云萍深感疲憊:“終于可以上岸了!”

已經在海上停泊十幾個小時的“歌詩達賽琳娜號”終于可以進港,這艘承載著數千人安全和健康的郵輪駛向母港。

上岸!

全船游客悉數安全離港

1月25日晚上8時30分許,張云萍和家人手牽著手隨著人流走下舷梯。“腳剛踩上陸地,心里一下就踏實了。”

當晚約600名游客乘坐旅行社大巴離開,約1500名乘坐緊急調度的54輛大巴車前往輕軌東海路站、輕軌市民廣場站或天津站,約1600人由家人接走或自行離開,總計3706名游客全部安全離開郵輪母港。

但救援工作還沒有結束。因為家鄉的疫情,還有35名湖北籍游客不能返回原籍,如何安置他們?天津濱海新區衛生健康委、公安局、交通運輸局等部門分工協作,將35名湖北籍游客順利安置到新區政府招待所。并為每個房間配備了體溫計,每天早上8點和下午4點檢測游客體溫。“各方面安排得都挺好,現在心里很安穩,”一名湖北籍游客在接受當地媒體采訪時說,“已經和家里人報了安全。”

1月26日0點15分,天津官方宣布,“歌詩達賽琳娜號”郵輪應急處置工作全部結束。此時距離第一條指令發出過去了整整24小時。

1月26日下午,經過充分補給和消毒殺菌的大型郵輪“歌詩達賽琳娜號”,載著1000多位船員駛離天津國際郵輪母港碼頭,駛向公海。

2月21日,半島記者從“歌詩達賽琳娜號”相關運營方獲悉,該郵輪目前正在海外。受疫情影響,在與政府相關部門深入溝通并聽取建議后,歌詩達郵輪暫停運營2月及3月部分時間國內相關航線。

盡管事發至今已近一個月,已經完成自我隔離并返回工作崗位的張云萍仍感慨萬千:“幸虧有政府的強力措施才能短時間調動這么多資源,不然結局如何也未可知。”是的,沒有感染者是賽琳娜號最大的幸運,但事實上,當地政府也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在部署工作時,天津濱海新區針對可能出現的變數,同步執行“雙預案”,除了已實施的計劃外,還有一個未實施的備用計劃,也就是一旦確認船上有疫情,便會做好全船人員隔離留觀的準備,并調派護衛艇及時補給生活用品等。(據受訪者要求,文中張云萍系化名)

延伸

另一艘郵輪在國內安全靠岸

事實上,“賽琳娜號”并不是唯一一個被疫情困在海上的郵輪,另一艘郵輪“歌詩達威尼斯號”也有著類似的經歷。1月25日,深圳海事局接到“威尼斯號”將于次日到達蛇口郵輪母港的報告,深圳立即進入應急狀態,第一時間建立起領導決策、現場處置、溝通協調等工作小組。

1月26日,“威尼斯號”準時靠泊,工作人員通過綠色通道為該輪快速辦理相關手續,確保進出口岸零待時。與此同時,深圳市疾控中心和海關檢疫人員也登船對全體乘客逐一測量體溫并進行篩查。經篩查,除此前出現發熱癥狀的9人外,又出現4例發熱病例。專業人員對13人進行采樣,并立即送至深圳市疾控中心實驗室進行檢測。排查過后,船上有武漢居住史和接觸史的148名旅客需進行集中隔離和醫學觀察。

1月27日0時,在“海巡140201”輪的護航下,“歌詩達威尼斯號”郵輪駛離蛇口港。當日1時,檢測結果出爐,13份送檢樣本均為陰性,排除新冠肺炎感染。歷時18個小時,經過多方協作,警報終于解除。

據了解,2月4日,該郵輪最后一批17名旅客結束隔離,至此,148名旅客全部離開健康觀測定點酒店。在隔離期間,深圳同樣為滯留旅客提供了個性化服務。游客曾先生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滯留旅客中有老人也有小孩,有些是糖尿病人,工作人員都安排了醫院的救護車來回接送,對小孩子的病情更是實時觀測。“現在大家都慶幸及時回到國內港口,如果在別的國家停靠時出現異常,那情形真是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