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日前，商務部等五部門公布了中華老字號復核結果。青島18家中華老字號順利通過考核，而曾經享譽島城的萬香齋則“附條件通過”。隨著相關消息在朋友圈熱傳，老字號如何復興再度成為市民熱議的話題。百余年來，青島涌現出一大批知名品牌，成為城市發展和變遷的見證者。然而，光陰流轉，在歲月的洗禮下，既有許多品牌歷久彌新，也有不少品牌成為永遠的懷念。即日起，半島全媒體推出“尋訪老字號”系列報道，帶您尋找那份“青味十足”的城市記憶，敬請關注。

半島全媒體首席記者 鄭成海 劉玉凡

3月24日，半島全媒體平臺以《老字號萬香齋，何時再“飄香”》為題，獨家報道了中華老字號青島萬香齋面臨的一系列困境。一時間，它的命運牽動著廣大讀者的心。時隔七個多月，萬香齋又有了新消息。11月8日，商務部等5部門公布了中華老字號復核結果，青島萬香齋“附條件通過”，該品牌所屬企業也發生了變化。這一消息公布后，再度引發各方高度關注。作為一個響當當的老字號，萬香齋到底屬于誰？停產多年，它還能重出江湖嗎？

>>>官宣

萬香齋“附條件通過”

在青島，提到萬香齋，不少市民都會對它的香味念念不忘。作為一家傳承百年的老字號，萬香齋曾陪伴了一代又一代青島人的成長。據了解，商務部于2006年、2011年先后認定兩批共1128個中華老字號品牌。早在2006首批中華老字號名單中，萬香齋就光榮上榜，這也是青島肉類行業唯一一家中華老字號企業。

近年來，由于企業停產歇業，萬香齋逐漸歸于沉寂，除了偶爾被媒體提及外，市面上已見不到它的蹤影。與此同時，包括萬香齋在內的一批面臨困境的老字號也迎來了全面“體檢”。今年4月，商務部聯合文化和旅游部、市場監管總局、國家知識產權局、國家文物局，部署開展中華老字號示范創建，堅持“優中選優”的工作原則，建立實施“有進有出”的動態管理機制，對已有中華老字號進行全面復核。

昔日繁忙的車間已一片狼藉

經企業自查、地方初核、專家評審、社會公示等程序，商務部聯合相關部門公布中華老字號復核結果。“將長期經營不善，甚至已經破產、注銷、倒閉，或者喪失老字號注冊商標所有權、使用權的55個品牌，移出中華老字號名錄；對經營不佳、業績下滑的73個品牌，要求6個月予以整改；繼續保留1000個經營規范、發展良好的品牌。”

根據復核結果，山東此次共有60家中華老字號順利通過“大考”，其中青島共有18家。同時，山東有三家中華老字號“附條件通過”，分別是煙臺的生生堂、泰安的趙斌和青島的萬香齋。此次復核中，淄博的石蛤蟆、濟南的泰康和奇美三家老字號未通過。復核結果還顯示，萬香齋所在企業已變為青島青聯股份有限公司。

通知要求，各地商務主管部門要按照規定，會同相關部門對本行政區域內“附條件通過”的中華老字號企業逐一提出整改要求，指導企業制定整改方案、細化具體措施、明確完成時限（不得超過6個月），及時跟進督促相關工作進展。企業整改完成后，各地要實地查驗、認真核實整改結果，對整改到位的出具“通過”建議，對整改后仍不符合中華老字號有關要求的出具“不通過”建議，并于2024年4月1日前向商務部報送。

>>>揭秘

五年前老字號就已易主

65歲的馬曾興長期擔任青聯萬香齋食品廠副廠長，雖然退休多年，他依然關注著企業的發展。11月10日，看到上述消息后，馬曾興立即聯系了工友陳善琢和呂化圻。對于這樣的結果，這幾位退休職工既高興又悲傷。“高興的是，這塊金字招牌這次沒有遭遇摘牌的命運。悲傷的則是商標果然換了主人。”

馬曾興告訴記者，今年上半年，他們曾委托一位律師幫忙查過相關資料。“那位律師告訴我們，萬香齋商標已被過戶給青聯股份有限公司。當時，我們都不太相信，因為從多個平臺上公布的中華老字號信息看，萬香齋仍屬青聯萬香齋食品廠。”

萬香齋老廠房內的日歷，停留在了2015年

11月16日，記者登錄山東省商務廳官網查詢發現，今年1月9日，商貿發展處公布的老字號名單顯示，中華老字號“萬香齋”所在企業的名稱為青島青聯萬香齋食品廠。5月10日，山東省老字號協會“老字號參考”微信公眾號發布了“關于山東省‘中華老字號’企業復核結果建議的公示”。此次公示中的匯總表顯示，“萬香齋”代表性注冊商標原企業為青島青聯萬香齋食品廠，現企業為青島青聯股份有限公司，并備注“企業主體變更，經營狀況不佳，附條件通過”字樣。

記者梳理公開信息發現，早在五年前，萬香齋就已“嫁人”。根據商標初步審定公告，萬香齋商標注冊申請時間為1999年7月19日，申請人為青島市肉類食品集團萬香齋食品廠，地址為市南區觀城路65號。2001年1月21日，商標注冊公告顯示，萬香齋商標第29類注冊人為青島市肉類食品集團萬香齋食品廠，注冊號為1510592。2002年6月，變更公告顯示，青島市肉類食品集團萬香齋食品廠變更為青島青聯萬香齋食品廠。

位于市南區觀城路上的萬香齋老廠房

2018年7月27日，國家商標主管部門發布的第1609期商標公告顯示，注冊號1510592萬香齋商標的轉讓人為青島青聯萬香齋食品廠，受讓人為青島青聯股份有限公司。2020年4月13日，國家知識產權局發布的注冊商標續展公告顯示，注冊號為1510592萬香齋商標的續展注冊申請已核準，續展注冊有效期十年。

>>>實探

上百萬的設備成了廢鐵

事實上，不僅商標早已轉嫁他人，就連萬香齋的老廠房也已轉入青聯股份手中。

此前，記者從相關平臺上查到了這條拍賣信息。根據公告，該標的物的產權人為青島青聯萬香齋食品廠，雙方協商起拍價為963.5萬元。2022年4月，這次拍賣因無人出價最終流拍。

馬曾興等人委托律師查到的一份結案通知書揭開了此次拍賣背后的原因。通知書顯示，申請執行人為青聯股份有限公司，被執行人為青聯萬香齋食品廠。因青聯股份有限公司與青聯萬香齋食品廠產生借款合同糾紛，法院在執行中依法拍賣被執行人名下房產，流拍后申請執行人自愿接受拍賣房產抵頂調解書確定的全部債權，法院作出執行裁定書將被拍賣房產登記到申請執行人名下。

市南區觀城路的老廠房內，仍有萬香齋的諸多痕跡

11月14日，在馬曾興等多位老職工的指引下，記者再次進入青聯萬香齋食品廠探訪。大半年過去，院子里依然荒草叢生，破敗凄涼的場景令人唏噓。走進這處老廠房，仿佛穿過時空隧道回到了上個世紀。記者看到，一張破舊的辦公桌上放著一摞報紙，上面的日期停留在了2015年12月16日；在傳達室里，一臺老式電視機上蒙了厚厚的塵土，一旁的臺歷上依稀可見“2015年”字樣；樓道里到處是斑駁的墻面……

記者走進一處生產車間看到，銹跡斑斑的吊具依舊懸在半空中，滾揉機、灌腸機等設備零部件早已不知去向，多處車間的天花板大面積坍塌，行走在這里仿佛置身一片廢墟。記者還看到，幾名老職工從角落翻出了幾件當年的工作服，上面的“萬香齋”字樣依然醒目……

看著眼前的一臺臺停擺多年的機器，69歲的呂化圻心中充滿了心痛和惋惜。退休前，他是設備科科長，對這里的每一臺機器都無比熟悉。“我們廠里一共有30多臺設備，很多都是上世紀90年代從德國、日本等國進口，總共花了兩百多萬。如今，它們都幾乎成了廢鐵，看著真叫人心疼！”

昔日繁忙的車間已一片狼藉

>>>疑云

新東家身負多條限高令

先是接手商標，接著又接盤廠房。青聯股份有限公司到底是什么來頭？它與青聯萬香齋食品廠又是啥關系？

公開信息顯示，青聯始創于1903年，曾是一個享譽島城的品牌。1998年12月，經相關部門批準，青島青聯股份有限公司正式成立。該公司以青島市肉類食品集團公司為主要發起人，以中國食品集團公司、山東省食品公司、青島撫順路蔬菜副食品批發市場股份有限公司、嶗山食品公司和青島肉類食品集團公司工會代表內部職工個人為共同發起人。

青聯股份成立之后，作為市區惟一的定點屠宰單位，其推出的放心肉受到市民的熱捧。2002年，青聯股份入選“中國肉類食品行業50強”、中國商業名牌企業。2004年，青聯股份出資1000多萬元收購了青島德維相關行業的有效資產，生豬屠宰量每年可達60萬頭，占到整個青島市場份額的60％左右。然而，進入2006年6月，青聯股份就被曝出生產線停產的消息。

市南區觀城路的老廠房內，仍有萬香齋的諸多痕跡

多年來，青聯股份有限公司股權經歷數次變更。據報道，2002年，深圳市農產品股份有限公司入主青聯股份有限公司，并成為控股股東。然而，這家上市公司的到來，并未能扭轉青聯股份虧損的局面。2011年，深圳農產品公開掛牌出讓持有的青聯股份有限公司股份，山東濱州亞太投資有限公司成為受讓方并與其協商簽署了股份轉讓及債務代償合同。根據當時發布的公告，經審計，截至2011年3月31日，青聯股份總資產7211.21萬元，凈資產－8002.58萬元。

幾經更迭之后，目前青聯股份有限公司僅剩下兩名股東，其中山東濱州亞太投資有限公司持股99.8979%，另一名股東朱某某持股0.1021%。朱某某同時擔任該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和董事長。企查查顯示，山東濱州亞太投資有限公司注冊資金1000萬元，股東分別為宋某某和郭某某，企業地址為無棣縣院前街4號。

11月16日，記者查詢中國執行信息公開網發現，青聯股份有限公司因涉及借款合同糾紛、民間借貸合同糾紛等案件，有多條限高記錄。

>>>進展

多名股東聯手依法維權

據了解，青聯萬香齋食品廠前稱為青島市肉類食品集團萬香齋食品廠，是一家股份合作制企業，目前登記狀態為“在營”。因未按照規定期限公示年度報告，以及通過登記場所無法與企業取得聯系，青聯萬香齋食品廠自去年以來三次被列入經營異常名錄。

頗為蹊蹺的是，國家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顯示，最近幾年的年度公示報告中，青聯萬香齋食品廠與青聯股份有限公司的聯系電話為同一個手機號碼。記者撥通該電話之后，對方自稱姓丁，曾是青聯股份有限公司職工，目前已退休。他稱，青聯股份和萬香齋是兩家不同的單位，沒有任何關系。這一說法得到了青聯萬香齋食品廠退休職工的證實。陳善琢擔任副廠長長達20多年，直到2009年才退休。“據我所知，兩家企業并無業務往來，也不存在隸屬關系。”

陳善琢、馬曾興等老工友來到昔日輝煌的廠區，百感交集

馬曾興、陳善琢、呂化圻等介紹，當時，他們作為職工享受了廠里的股份，時至今日仍是股東。“我們幾個人的股份加起來超過了20%。”馬曾興回憶，退休前，由于廠里沒有給他投社保，還拖欠了多年工資、獨生子女費、公積金等，他曾找過廠長協商。“他說，只要退股，就可把拖欠的錢結清，但我沒同意。”陳善琢稱，他也接到過“勸退”電話，“但被我拒絕了”。

萬香齋食品廠原廠辦主任韓先生告訴記者，他于1972年進廠工作，于2014年退休。然而，廠里一直拖欠著1萬多元的獨生子女費。他稱，自己雖然打贏了官司，但廠里一直拒不履行判決。“前幾年，廠長給我打來電話稱，其他人都退股了，勸我也趕緊退。”韓先生說，當時不想再為此事折騰，就退掉了持有的6000股，被拖欠多年的獨生子女費也終于拿到了。

馬曾興說，青島青聯萬香齋食品廠從2016年春節過后就沒再生產，他直到2018年才正式退休。“作為副廠長和主要股東，對于商標轉讓一事，我一點兒也不知情。”他稱，工友們曾專門去打聽青聯股份與萬香齋食品廠之間的借款糾紛，但因當事雙方申請不公開，具體內容不得而知。

在相關部門的建議下，馬曾興和工友們決定通過法律途徑維權。“已經接到了短信通知，我們訴青聯萬香齋食品廠一案已審核通過。”馬曾興說。

>>>回應

具體轉讓細節不方便透露

山東有萬香齋在內的三家中華老字號復核后附條件通過

今年3月，記者曾前往李滄區四流中支路8號青島青聯股份有限公司，試圖進一步了解該企業與萬香齋食品廠之間的借款合同糾紛的來龍去脈。當時，工作人員劉先生稱，他不清楚此事。記者留下了電話號碼，請他轉告公司負責人。然而，青聯股份有限公司始終未對此事進行正面回應。

萬香齋商標為何會轉讓給青聯股份有限公司？11月15日，記者再次聯系青島青聯股份有限公司，希望了解此事背后的原因。然而，一位工作人員答復記者稱，“這是我們公司內部的事，不大方便透露。”記者隨后詢問公司下一步打算如何保護“萬香齋”這一中華老字號時，這位工作人員答復，“我明白，我明白，但是不大方便（回答）。”針對目前市面上為何無法買到“萬香齋”這一品牌的產品等問題，她表示，“我知道，我們都是定向（銷售）的。”

市南區觀城路的老廠房內，仍有萬香齋的諸多痕跡

11月16日，記者撥通了青聯萬香齋食品廠負責人張廠長的電話，向他了解萬香齋與青聯股份之間產生借款糾紛的原因，他稱此事需要問青聯股份。對于“萬香齋”這一老字號為何轉讓給青聯股份有限公司，張廠長也表示不方便透露。當天下午，記者又一次聯系了青聯股份有限公司，一位工作人員表示，萬香齋和青聯股份有限公司并不是一家公司。至于萬香齋這一中華老字號的具體轉讓細節問題，她稱“這是公司之間的業務”，不方便透露。

此前，島城相關部門曾明確表示，目前對萬香齋的整改方案已經完成，部門也將監測品牌整改效果。那么，此次商標轉讓背后到底藏著哪些隱情？這家百年老字號未來又將走向何方？半島全媒體將持續關注。